除了交通因素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城市文化。關于這一點，是現(xiàn)代另一個著名的作家、藝術家豐子愷先生發(fā)現(xiàn)的。在散文《揚州夢》中，豐先生記述了他的一段真實心理歷程。有一天，他教孩子們讀南宋姜夔的《揚州慢》，當念到“二十四橋仍在”一句時，他怎么也按捺不住對維揚勝地的“煙花三月”與“十里春風”的沖動，決定去尋訪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橋。到大街上雇車子，說“到二十四橋”。然而年輕的駕車人都不知道，搖搖頭。有一個年紀較大的人表示知道，然而他卻忠告：“這地方很遠，而且很荒涼，你們去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二十四橋”是揚州城的文化標識。但到了現(xiàn)代時期已凋敝如此，當然會叫人百般感慨。

　　這讓我想到一個問題：今天的很多城市，在大力發(fā)展文化產業(yè)、文化服務業(yè)的背景下，把很多大的文化項目都交給企業(yè)和商人去做，城市正朝著過度商業(yè)化的方向發(fā)展。這是有很大問題的，城市文化是絕對不能依賴商人的。

　　花園蘇州：一個文化城市的隱憂

　　在江南城市群中，最像江南的還是蘇州。

　　據經濟史家的研究，在明清時代，蘇州就是“一個以府城為中心、以郊區(qū)市鎮(zhèn)為‘衛(wèi)星城市’的特大城市”。而且，這種經濟上的優(yōu)勢一直保持至今，蘇州經濟在當代長三角城市群中也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。

　　與北方城市相比，江南城市的第二個特點是城市景觀漂亮。蘇州園林最能代表江南園林的特色。陳從周先生有一篇《園林分南北，景物各千秋》講得很好，擺脫了北方皇家園林的“庸俗”，充滿了“清雅平淡”的“書卷氣”，都是值得重視的觀點。最有意思的是，陳先生不是以建筑史家的身份，而是以一個散文家的身份寫這篇文章的。所以，這應該納入現(xiàn)代作家眼中的江南城市變遷的范圍。

　　蘇州是典型的園林城市。蘇州的好，不在于園林的規(guī)模與豪華，而是提供了一種有別于城市政治、經濟功能的文化空間，使自然山水、鄉(xiāng)村文明與城市發(fā)展水乳交融，多元并存，提供了一種有價值、有意義的感性生活空間。當代作家陸文夫、余秋雨對此都有生動的描寫：

　　“阿要白蘭花啊――”，小巷里又傳來了女子的叫賣聲，這聲音并不激昂慷慨，除掉想做點買賣之外，也不想對誰說明什么偉大的意義，可我卻被這聲音激動得再也無法入睡了……“阿要白蘭花啊――”，那悠揚的歌聲漸漸地消失在春雨里。(《深巷又聞賣米聲》)

　　盡管在城市化進程中，蘇州的傳統(tǒng)城市空間與文化功能已有變異，一些現(xiàn)代城市的壞習氣也沾染了它，比如你到吳中第一名勝虎丘想拍一張全景，就很難想繞開亂七八糟的電線桿。但與其他江南城市相比，蘇州城市化的代價又是最小的。它的舊城區(qū)保存得相對完好，它的市民與前工業(yè)化時代依稀相仿。這是今天在蘇州可以重溫“深巷明朝賣杏花”的舊夢，以及普通人在這里能夠找到家園感的根本原因。